独家对话导演不思凡：影评好像在写《大护法》，实际上都在写自己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好戏大赏”（ID：renmin233），作者 又白&戈多。

“我带爸妈一起看的。”

“他们能看懂吗？”

“看完以后，他们问我这个电影讲的什么？”

“哈，跟我爸妈一样……”易巧笑了起来。

易巧，彩条屋影业总裁，他们此前出品的《大圣归来》和《大鱼海棠》，均是国产动画的惊喜之作，这次的新作品《大护法》，在豆瓣已有6万人次点评，取得8.1的高分。

很难见到这样的国产院线电影，一群人说看不懂，不知道导演想表达什么；而另一群人，做了五花八门的各种解读，看起来又似乎懂太多。

《大护法》表达了什么？如何过审？带着种种疑惑，我们采访了导演不思凡、总制片人易巧。一个多小时的访谈，我们挖到不少独家信息。

1、《大护法》的100种解读

「所有的影评都像是在写《大护法》，但实际上，都在写影评人‘自己’。」

戏酱：《大护法》是如何过审的？

易巧：其实整个审查过程中，我们最担心的是暴力。我们针对暴力镜头，主动做了一些修改。比如血浆爆头的画面不能停留过长，减少人头掉下来之后的特写，我是说花生人的头。

不思凡：得知要上院线时，我自己出现了抵触心理，总觉得不能撑起电影的要求。作品的质量，这是个硬门坎。

审查的部分，有技术审查，这一关消耗几个团队大量的时间，上千个镜头的整体返工。林安儿老师的加入对这个影片起到了巨大的帮助，删剪镜头、添加镜头、删减台词、添加台词，等等……非常麻烦，特别感谢林安儿老师。

戏酱：有一种说法，“《大护法》最大的成功，就让人‘想多’了”，你们怎么看？

易巧：我们有想过，《大护法》出来后可能会得到各种解读。但舆论往什么方向走，无法预料。真人电影看完就看完了，但在动画电影里，你可以构建世界观，会有各种各样的想象。如果这以后能成为中国动画的特点，有这样的传统，也挺好的。

不思凡：这是始料未及的，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效果，最近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看到琳琅满目的影评，可以确认一点，所有的影评都像是在写《大护法》，但实际上都是在写影评人“自己”。

戏酱：为什么决定投资《大护法》？

易巧：我只看了十分钟样片，不知道它讲什么主题，但就是被吸引了。不思凡的作品我以前就看过，这次是最成熟的，最凌厉的。

戏酱：第一次见到导演时，他状态如何？

易巧：感觉他不太自信。他以前网上的作品，点击不高。他最先想做漫画，去找出版社，结果出版社说：你这些漫画，50年后才有人看。于是他就去做动画，失败了两次。《大护法》也是，找过各种网络平台，都被拒绝。所以我们要让它上院线，导演是非常震惊的：网络都接受不了，院线能上？

2、脑洞从哪儿来？

「这个作品出身贫寒，都是穷出来的。」

戏酱：怎么想到做这样一个故事？

不思凡：2013年左右，我创作上遇到瓶颈，导致一系列思考。我读了一些佛学，书读得不多，但对我影响很大。电影陈述的内容，也像是佛学入门书里想要讲述的部分，关于“我”的问题。

易巧：他的灵感基本上来自他身边。有同事捏了个小人，就是最早的花生人。导演看到后，觉得小人有鼻子有眼，但却非常冰冷。他开始思考这种冰冷来自哪儿。我跟他聊，冰冷刺痛了你，一定是有潜意识的。

他说是有过的。有一次过马路，一位老奶奶摔倒在路上，他犹豫了一下，过去扶了，那个老奶奶让他先等一下，想自己爬起来。等待过程中，路人用很奇怪的目光看他，好像他做了一件不对的事，似乎在说你怎么敢去扶，怎么敢做这样的事。他就是由身边一些冷漠麻木的人，创作了花生人。

戏酱：为什么选择徐锦江老师作为太子的原型？

易巧：徐老师有一种漫画人物特殊的中二感。大家可能以为太子风流倜傥，导演想做点反差。

不思凡：创作组都是大宅男，我们都喜欢徐老师。当然，因为想做成一个想要避世的人，太子一开始是老实巴交农民的样子，后来觉得娱乐性不够，脑回路搭了线，想到了徐老师。大家都喜欢，就照徐老师的感觉开始尝试了。

戏酱：《大护法》应该算是一部有武侠元素的中国风动画，为什么用枪支这样的热兵器？有受到昆汀暴力美学的影响吗？

不思凡：武侠的印象，可能来自水墨的画风、孤独前行的角色。热兵器只是想要去尝试，这种搭配对我们来说挺好奇的，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有什么样的效果，这种探索可能是原创动画最令人兴奋的部分。

昆汀的暴力美学与武器没关系。他的描述是一种气质，我个人蛮喜欢的，我经常会想到他驾驭影片时的感觉，自由不羁，摆脱传统。

戏酱：大护法为什么随身带一只鸡？

不思凡：鸡吗？哈哈，我不知道是鸡，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如果你们觉得是，那就是鸡好了。只是大护法带着的宠物，他这么孤独，总要有个伙伴对话吧。

戏酱：结尾彩蛋里，三角人罗丹复活，他是花生人吗？

不思凡：罗丹是人，一个只有一只眼睛的人。他和彩，角色我们想的很完整，但是内容更加限制级，在这个故事里没有讲述。

易巧：下一部他俩会成为更重要的主角。有观众说，在第一部里他俩的线索没有看明白，这是导演故意安排的。

戏酱：所以会有第二部吗？

不思凡：在创作一开始，我们想了比较复杂的人物以及世界观，当时感觉大约是三部曲可以讲述完整，这是第一部，不是很确定会不会有机会接着做下去。

易巧：现在的票房肯定不足以支持立马做第二部。

戏酱：能不能悄悄剧透一下？

易巧：不行，票房不好我们不会告诉大家的。第二部肯定形式上有创新，不一定是第一部这样的故事了，有可能会看到一个偏爱情的故事。但人物性格不会变。

戏酱：有观众认为，大护法自言自语，台词拖慢了剧情节奏。下一部还会继续这种“话痨探索”吗？

不思凡：不……这个作品“出身贫寒”。作品的出发点，决定了描述方式要从成本考虑。大护法话唠，一方面觉得这个活了几百年的人需要自娱，另一方面，对白来推动剧情，可以节省成本。我不喜欢“话唠探索”，非常讨厌。

3、上映就是一种成功

「票房?]有一个亿，不会有第二部。」

戏酱：《大护法》排片量下行，离一亿的目标还有一段距离，有没有担忧？

易巧：我们前期的宣发营销，给了《大护法》不错的铺垫。第一天14%的排片比，在动画片里是不低的，后来排片掉下来，确实与前几天票房不太好有关。但其实在市场里只要有5%就好。一万多场次，足够撑起一部电影。

戏酱：可是《大护法》发酵的口碑没有转化。

易巧：对，这个问题我也在思考。转化率低，可能是下沉有问题，三四线城市的票房确实不太好。也有可能是一些影评里说电影很深刻，阻拦了一些观众。

戏酱：粤语区观众很推荐去看《大护法》粤语版，从票房上看，粤语版表现如何？

易巧：还可以，和我们预期差不多。当时做粤语版，是因为《大护法》偏小众，我们希望有更多亮点。而且根据大数据，粤语区是全国的重要票仓。我们试过东北话、成都话、上海话，感觉都很奇怪，但粤语一配上就非常搭，可能与我们从小看香港武侠片有关。

戏酱：拍小众电影，回本压力大不大？

易巧：《大护法》的目标是一亿多。很多记者问怎么这么保守，但这就是我最开始的目标。做到一个亿已经很不错了，两个亿、三个亿就是挺大的奇迹，这种感觉和《大圣》十个亿是一样。

戏酱：那票房体量差别还挺大，《大护法》为什么比《大圣》低这么多？

易巧:《大圣》燃，《大鱼》美，《大护法》奇特。相对而言，《大圣》更普世，像好莱坞那种合家欢电影，《大护法》更像类型电影，门槛高，受众相对狭窄。

戏酱：这次尝试对彩条屋战略上有怎样的意义？

易巧：我觉得还是蛮有意义的。最开始决定做《大护法》，所有人都担心，如果上不了怎么办？

上不了我也要冲一把，我希望彩条屋自己革自己的命，我们要做不一样的东西。前年有《大圣》，去年有《大鱼》，今年如果没有《大护法》顶上去，那就成了人家说的“事不过三”，中国动画抗不过第三年。观众的期待和信心，可能会瓦解。

戏酱：从这样的角度来说，《大护法》上映就是一种成功。

易巧：没错。

戏酱：我们后台有一位读者留言，他表示自己很喜欢《大护法》，并且自称没有人比他更理解导演。他说第一次有国产电影反映了当下的焦虑，极权主义的政治压迫，与资本主义的经济压迫，在当代中国合谋了。对这个观点，你怎么看？

易巧：这位朋友脑洞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