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T时代周刊：真假开心网争斗调查

内容上的创新才是中国所有“开心网”们迫在眉睫的工作，否则，不管你是原版还是山寨版，用户都会有玩腻后逃离的一天。用户都没了，辨明网站身份的真假就毫无意义

2009年6月3日，被媒体围追堵截已久的开心001网站创始人程炳皓终于开口：“我起诉千橡公司完全不是针对域名，我只希望让用户清楚，开心网只有一个。”

这是近期闹得轰轰烈烈的“真假开心网”之争见诸报端以来，低调又沉默寡言的程炳皓首次对外解释诉讼初衷。此前在5月20日，由北京开心人公司创建的开心网(kaixin001.com)宣布向北京第二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状告千橡互动集团旗下开心网(kaixin.com)，理由是对方涉嫌不正当竞争。开心001还要求千橡停止使用近似网站名称，并公开赔礼道歉。据悉，法院已正式受理此案。

开心001在诉状中称，千橡开心网在网站名称，网络域名的主要字段，网站的服务功能、服务对象、服务内容上均与开心001基本相同，而且其首页的设计风格也与自己极其相似，这种做法已经构成不正当竞争。此外，千橡开心网推出之后滥用垃圾邮件推广的方式，由于不少网民对于“开心网”真假难辨，开心001受其连累而遭受巨大声誉损失。

据了解，该诉讼案的索赔金额高达1000万元人民币，这在中国互联网侵权案中史无前例。此外，开心网正是目前国内最热门的社交网站之一，而被告方又是一向身处争议漩涡的网络名人陈一舟，两种热点的碰撞使得这场官司异常引人瞩目。

而这一切的发生，都要从一年前的那个冬天说起……

《IT时代周刊》记者/周元英(发自北京)

大意失域名

2008年2月的一天，恼人的暴风雪刚刚退去，北京的气温还徘徊在零度左右，寒风依旧凛冽，地面随处可见残冰。

北京北四环西路，一个年轻的瘦削男人百感交集地推动理想国际大厦的旋转门，走出了他供职长达10年的公司——新浪。

瘦削男人就是程炳皓，他于1998年加入新浪公司，先后担任无线技术副总经理、企业服务副总经理、研发中心主管等职位。就在前几个月，程刚刚接管前任CTO的部分工作。依照惯例，他最有可能是新的CTO人选。奇怪的是，他在唾手可得的机会前选择离开。

听闻程炳皓离职的消息，熟悉他的人都很震惊，因为在大家的印象中，他是一个埋头搞技术的人，性格腼腆，有时一说话就会脸红。这样的性格似乎与他主动离职时显示出的果敢对不上号。也正因为如此，程炳皓的离职招来了一些流言蜚语，有人在背后恶意攻击说他带走了新浪的一些数据库。对于这些，程并不在意，他说自己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自主创业。

2008年3月，程炳皓创办了北京开心人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并注册了kaixin001.com的域名。由于这个域名尚未被人注册过，他几乎没花一分钱就拿到了它。此前，一个相似且看上去更正统的域名kaixin.com已经被某个美国人注册了，于是有人提醒程炳皓买下这个域名以绝后患，但程拒绝了。

熟悉程的人向《IT时代周刊》道出了他拒绝的根本原因，一来他是技术出身，在他看来只要把技术做好就行;二来他当时没有足够的资金去购买那个价值3.5万美元的域名，和他一起创业的伙伴也都是白手起家，经济实力半斤八两。

后来，kaixin.com的域名被杭州9158.com的老板傅政军购得。程炳皓万万没有想到，错失这个域名竟会在日后引来风波。

意味深长的伏笔

2008年年中，程炳皓的开心001刚有点“星星之火”之势，有“中国SNS鼻祖”之称的陈一舟已经看在眼里了。

陈一舟，1969年生于湖北武汉，1987年考入武汉大学物理系，后赴美留学获斯坦福大学硕士学位。据其老同学介绍，陈最大的特点是融资能力超强，曾得到中国互联网史上最大的一笔融资——4.3亿美金;此外，陈还胆识过人，有人形容他即使公司只剩一个星期的运营资金也能安然入睡。

业界公认陈一舟是国内涉足SNS行业的先行者之一。1999年5月，他与斯坦福大学校友周云帆、杨宁共同创建了校园社区网站ChinaRen，定位为18到24岁的在校大学生，其中的“校友录”功能被业内公认是SNS的初始形态。

据知情人士透露，为了推广ChinaRen，陈烧掉了1000万美金，用在包装乐队、赞助电影等，很快将用户规模扩大至百万。“他有异于常人的市场营销能力。”陈的老同学说。同时，业内也有传闻称，在斯坦福大学就读时，陈曾经把自己的旧车以6000美元卖给其师弟刘健，结果在随后的半年里，刘健花了不止6000美元用来修理那辆破车。

2000年，互联网泡沫突然破裂。在当时，以ChinaRen的规模仍有回旋余地，但陈很快将它卖给了搜狐公司，换取后者的400万股股票，并担任其副总裁。几年后，当SNS成了一大热门行业时，陈不止一次流露出后悔之意，觉得自己当初不该卖掉ChinaRen。因此，当他离开搜狐重新创业后，便一直放不下对SNS的牵挂。

2006年9月，趁着校内网融资失败，陈顺利将它收购并与旗下5Q校园网进行整合。此后，凭借强悍的营销手段，他让校内网的注册用户数迅速上升。“原以为从此稳坐中国SNS老大的位子，没想到半路却杀出个‘程炳皓’。让陈一舟不安的是，开心001不仅用户数量飞涨，其定位人群还恰恰是他下一步计划中的白领族。”接近陈一舟的人表示。

大约在2008年的8、9月间，程炳皓的开心001突然火了，火得连走在路上碰到熟人都会问你：“你上开心网了吗?”据程本人回忆，那段时间，陈一舟曾向他表示过想收购开心001的意思，但他婉言谢绝。

但不曾想，在同年9月23日的第七届中国互联网大会上，陈突然说出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认为开心网最大特色是发明了两个白领们很喜欢玩的网游，这类公司未来会很多，因为它的壁垒不高，很容易模仿。”对于这番话，业内当时觉得陈只是说说而已，却没有理解他的弦外之音。

该年10月10日，陈一舟的得力助手许朝军突然对外公开承认，千橡公司已经购买了kaixin.com的域名，业内顿时质疑其用意。15日，使用该域名的网站正式上线，名字竟然也是“开心网”。在域名备案的时候，陈还为自己的网站取名为“真开心网”。

据了解，当陈得知有人手里攥着kaixin.com的域名，便派人找到了一家中介公司，并向对方谎称自己是一家游戏公司。坊间传闻他开出的价码高达300万人民币，即便如此，该域名的持有者傅政军仍然悄悄地联系了程炳皓，提出用域名交换开心001的2%股份，但固执的程炳皓再次拒绝了。

最终，kaixin.com的域名被陈一舟收入囊中。

陈一舟不怕打官司

千橡开心网开通之后，陈一舟依旧发挥着高超的“模仿”能力。有资深玩家指出，在其现有的组件里，完全拷贝开心001的有8个，包括日志、相册、投票、礼物等常规组件，而“好友买卖”、“咬我吧”也疑似克隆产品。对这一切，程炳皓起初的态度是沉默。

对于程的无动于衷，熟悉他的人解释说：第一，打官司需要很多钱，他只有北极光创投2008年9月17日给的500万美金，网站刚刚起步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第二，他性格内向，行事低调，不擅长公关。

但随着千橡开心网的势头猛涨，开心001的投资人却看不下去了，他们“督促”程炳皓必须替开心001扳回一局。

今年5月初，程首先想到了在百度上投广告、竞价排名，但此举收效甚微。因为人们根本分不清谁是原版，谁是山寨版。无奈之下，投资人只好建议程起诉千橡公司。于是，一段“真假开心网对簿公堂”的剧情就此拉开帷幕。

当风波爆发之后，一些网民纷纷在论坛里发帖表示：“鄙视陈一舟的抄袭行为，绝不玩他的假开心网”。在《IT时代周刊》随机调查的100位网民中，70%以上的人表示不会登录陈一舟的网站。

然而，面对舆论的诟病，陈一舟没有表现出一丝慌乱。5月21日，他公开发表了一份声明，表示自己一定会积极应诉。情形一如当年人家指责他抄袭Facebook的时候，他以一句“我不怕Facebook起诉，如果Facebook起诉我，那我就陪他打官司呗”来回答。

有业内人士分析后认为，陈一舟是有理由镇定自若的，因为此类官司无论谁赢谁输，都得拖上一年半载才能见分晓，荷包鼓鼓的他当然耗得起，而程炳皓却未必能陪他玩到底。

　　没有创意的“钱途”

针对开心001起诉千橡开心网的事件，一些业内人士在谴责陈一舟的同时，也指出了背后的根源所在。

他们认为，开心001和千橡开心网有一个共同的模仿对象——美国网站Facebook。两者间的区别在于，前者的模仿更加聪明、有技巧，避开了对域名和网站名称的模仿，而只是复制了Facebook的内容和运营模式;后者的模仿就显得过于机械化，以致被人质疑抄袭。可问题是，为什么两个开心网都要模仿Facebook呢?

对此，业内有观点认为，程炳皓和陈一舟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降低成本。由于国内SNS行业还普遍处于烧钱阶段而未能赢利，所以从业者们不得不把控制成本作为考虑的首要问题，而“创造一个全新的SNS模式，不仅需要很高的研发成本，还会因第一个吃螃蟹而冒巨大风险，而Facebook的成功已经让他们看到了一条可靠的捷径，恰巧Facebook又因水土不服而未能深入中国市场，于是，程炳皓率先想到了通过改良Facebook中文网来吸引国内的用户”。比如，Facebook中文网上的游戏名称及使用说明都是英文的(这是Facebook的一大失误)，而程将它改为中文版本，并有选择性地模仿了它的游戏内容，把一些不适合国内用户玩的游戏去掉了，并自己开发了几个迎合国内市场的游戏。

当程炳皓抢先一步抓住了国内用户的眼球时，陈一舟如果只是普通模仿就不可能轰动了，“因为当两个网站长得十分相像，肯定是先行者通吃市场，除非后来者能够有所创新”。有人士表示，“假如陈没有使用和开心001相似度极高的域名、网站名称，也许人们根本不会注意到它，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山寨版开心网不止一个而唯独千橡开心网红了。”

不可否认，对于如何降低成本，程炳皓和陈一舟都各有一套聪明的思路，但他们应该考虑的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是：这套思路能否为他们带来实在的利润?如何赢利也是困扰整个SNS行业的共同问题。

现状是，即使像Facebook这样的成功典范，目前也遭遇了赢利模式上的一些瓶颈。不久前，美国某科学调查机构发布了一份研究报告，称玩Facebook的学生70%以上学习成绩下滑，此消息立刻引发了舆论对Facebook的诟病，一些广告客户也因此感到犹豫。

而在国内也是这样的，因此，单纯依靠网络广告，两个“开心网”都很难实现赢利，更何况国内的网络广告市场规模还远远小于Facebook身处的美国。业内人士建议，程炳皓和陈一舟都应该把注意力转移到寻找新的赢利模式上，比如，和电子商务相结合。官司输赢不能决定商场成败，会通过创新来赚钱才是硬道理。另有消息称，马云已经开始尝试将购物网站淘宝和SNS捆绑经营。

内容上的创新将是两个“开心网”迫在眉睫的工作，否则，不管你是原版还是山寨版，用户都会有玩腻而逃离的一天。用户都没了，辨明网站身份真假就没有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