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果国际设“陷阱” 索贿记者遭审判

2007年5月10日上午9点，从社会视野中消失9个月的原《财经时报》记者熊川终于现身。当时，他被法警押送着出现在北京朝阳区法院的法庭上。

在当日的庭审中，熊川和茅以宁（熊以前在《21世纪经济报道》时的同事，案发时无业）被法官指控以报道北京橡果经贸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橡果国际”）负面新闻相要挟，向该公司索要钱款，并于2006年7月7日从该公司企划部总经理蒋宇飞处索得人民币15万元。27日，两被告人欲再次向该公司索取人民币25万元时，被当场抓获归案。

检方认为，被告无视国法，为牟取私利，采用威胁手段占有他人公司钱财，数额巨大，应当以敲诈勒索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庭审看起来比较顺利。在接受检方质询时，熊川当庭认罪，原因是茅以宁告诉过自己已经拿到15万元，自己也曾索要过，只是最终并未拿到钱。

今年30岁的熊川曾任《财经时报》记者，撰写过揭露橡果国际涉嫌虚假广告的系列报道，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

其实，整个事件的焦点并非熊川是否认罪，而是橡果国际是否故意陷害熊川。

局中人

2006年上半年，《财经时报》接到群众反映，称橡果国际利用虚假广告欺骗消费者，官司不断，常当被告。

根据群众来信来访，记者熊川做了深入的调查研究，走访了有关质量管理部门，为防止消费者继续上当受骗，他在2006年7月3日上市的《财经时报》上一口气刊发三篇深度报道（《电视直销：简单而粗鲁的“强暴”》、《消费者：我要告它》和《橡果国际：钢丝绳上的暴利》），揭露了诸如“氧立得”、“爱普泰克网e拍系列”、“视乐奇摄星系列”等橡果国际旗下10多种产品的虚假广告宣传，他在文章中指出，这些产品不仅质量差，价格也高得出奇，有些产品甚至是国家质量管理部门已通报停止销售的产品。

一系列报道揭露了橡果国际的电视购物虚假广告，使其在网络上和经济上受到一定影响，据说其上市计划也因此暂时搁浅。因此，橡果国际设法寻找机会和熊川见面沟通。

橡果国际联系上了与熊川有同事交情的茅以宁。他们通过让和茅有10多年交情的朋友朱某登门拜访，要求茅从中斡旋帮忙协调，不让熊川继续发稿，并称，“橡果国际马上就要上市了，担心报道影响上市”（橡果国际负责人蒋宇飞在出庭作证时说，是茅以宁主动通过朱某打来电话，表示可以“帮忙解决此事”）。

茅以宁后来找到熊川，说橡果国际愿意出15万元来“摆平”这件事，前提是后续报道不要写了。熊川听后说这样不妥，还透露称在文章发表3日之后，报社领导已经与橡果国际高层协商好了，后续报道不写了（茅的说法是熊川暗示要到40万元就可以不发文章……）。

此后，茅以宁果真于7月7日收到橡果国际支付的15万元“酬谢款”，他把这些钱全部投入股市，没有给熊川，因此后者对此并不知情。7月26日，熊川从广州出差回到北京，茅以宁第二次打电话代橡果国际约请熊川见面。

7月27日晚，熊川基于对朋友的信任来到大望路上的约定饭店，在一个包厢内和茅以宁，以及橡果国际的两个老总（包括蒋宇飞）一起吃饭。橡果国际的老总先是与熊寒暄，后厉声问：“你为什么揪住我们不放？是谁在背后指使你？”熊川说：“报道是自己发现问题之后经过深入采访，实事求是写的，报社也按程序审稿了，不存在谁‘指使’的问题。”后来，橡果国际的人说既然见面认识，大家就是朋友了。

众人吃完饭临走时，蒋宇飞突然对熊、茅二人说：“辛苦了！初次见面，送个纪念品表示一下。”并送二人各1个纸袋。熊川拎着袋子感觉很沉，就问蒋是什么东西，在得知是“商务通”手机、“好记星”电子词典和一些资料后，熊川未作进一步检查就往外走。

熊川等人刚出包厢，假装在外面饭桌进餐的安贞桥刑警队的几名便衣警察突然冲出来拦住二人，问手提袋里是什么，并要求检查。结果，警察现场从纸袋内除搜出一部三星手机，还有一摞用报纸包裹的现金，共计25万元（蒋宇飞在5月10日出庭作证时告诉法官，称茅以宁曾转述熊川的话，要求橡果国际支付40万元，这25万元是余款）。

这几名便衣说橡果国际曾打电话报案称有人敲诈，于是熊川和茅以宁当场被抓。罪名是“涉嫌敲诈勒索”。

据说，橡果国际对吃饭的全过程采取了监控录音。

那么，橡果国际究竟是一家怎样的企业，熊川又在笔下怎样描绘这家企业，以至于将自己卷入是非之中？

认识橡果国际

没有几个消费者知道：在全国大大小小的38家电视台或频道不厌其烦地播放电视直销广告背后的商家就是“橡果国际”，它的真面貌是一家直销公司。

橡果国际，网站上标注的联系地址是北京市海淀区亮甲店130号恩济大厦，自称主要从事产品研发、生产、营销策划、商品零售等业务，以电视、网络等多种媒体为推广手段，其旗下拥有“好记星”、“背背佳”、“氧立得”、“紫环”、“网e拍”等好几十种产品。

然而，就是这样一家公司，其内部员工都不能对公司结构说出个子丑寅卯。熊川曾在文章中指出，上海公司一位负责法务的员工就曾表示自己对公司总部是在上海还是北京并不清楚，并称橡果国际的几十个项目都是各自独立操作，她对情况也不了解。

“独立运作、集中配送”，一位曾经在橡果国际负责“爱普泰克”项目的员工也曾向熊透露说，为了防范各个产品的风险影响公司整体，公司极少在公众面前将橡果国际品牌和旗下的产品联系在一起。“这样就算一个项目死掉，公司只需要找另一个类似的项目来代替就能继续生存”。

对此，企业管理专家指出，这是一种典型的类似于轮船拥有多个独立“防水仓”的公司结构，他们防的正是消费者对公司某子品牌失去信任而波及公司的整体业务。

据了解，上世纪末，中国电视购物行业曾经因为产品质量问题多、消费者普遍失去信任而跌入低谷，电视直销行业总收入也从200亿元缩水至40亿元。

熊川调查显示，大约在2000年，曾在哈慈“导演”过电视直销的胡煜君出任橡果国际CEO，“橡果模式”开始渐渐成型。据称，胡煜君在操作上吸收了过去电视直销中的某些教训。比如代言人，它开始选择非常“平民化”的明星为产品代言，于是，林依伦、唐国强、濮存晰、大山（曾和姜昆搭档说相声）等艺人先后在电视上鼓吹橡果国际数码产品之“神奇”。结果证明，这比过去一般的直销电视广告效果更好，在短短3年内以火箭窜升的速度发展成为员工超1000人，年收入远超过10亿元人民币的明星电视直销企业。

在产品选择上，除了传统的保健品、丰胸、减肥、运动器材之外，橡果国际瞄准了近几年老百姓十分希望购买的数码产品。比如数码相机、数码摄像机、车载导航仪等等，这些产品在功能上吹得几乎“完美”，而价格往往不到市面上正规厂商产品的一半。

熊在其文章中就记录了“好记星”的价格内幕：“好记星”E600（单词王）的成本价只有100元左右，省级代理价为490元，地市级代理价为750元，县级经销价达到840元，而市场上的零售价达到惊人的998元；“好记星”E900A成本价约200元，省级代理价为530元，地市级代理价为840元，县级经销价为940元，零售价为1080元。巨大的价差使其获利之丰可见一斑。

但“好记星”也是橡果国际一个典型的“快速死亡型”产品：当它销售一段时间后，消费者开始发现产品并没有电视直销广告上说的那么神奇，不但如此，机器质量问题比比皆是，不断暴露出来的质量问题让消费者快速唾弃了这一品牌，其销量也一落千丈。

不过，对于橡果国际而言，他们的品牌和电视直销平台并没有受到直接影响，因为消费者面对的是“好记星”，消费者并不了解在背后操盘的橡果国际。而胡煜君等人也摸清了消费者“健忘”的特点，只要过上一段时间，又会有一批新生的消费者继续拨打电视购物的电话。

橡果国际旗下的“背背佳”就是这样的一个例子。

“背背佳”曾经在上世纪90年代末期的电视直销中红极一时，最高峰时销售额高达4亿元，但很快就无人问津。蛰伏几年后，橡果国际又捡起这款产品，因为它符合电视直销的所有要求：介于保健品与医疗用品之间无人监管的模糊地带、望子成龙的中国家长们舍得为孩子花钱、利润奇高……并且，他们在不久前为这款产品选择了人气很高的“超女”何洁作为形象代言人。

同时，有报道显示，2007年6月下旬，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正式对外曝光：橡果国际的“拳头”产品之一——“氧立得”属于虚假广告、情节严重。

“氧立得”及橡果国际和同时被曝光的20余厂商一样：未经食品药品监督管理部门审批，便擅自发布医疗器械广告，或者篡改经食品药品监督管理部门审查批准的内容，其广告中也含有欺骗和误导消费者的内容。

如此产品 如此“神奇”

据熊川了解，有很多消费者曾经投诉“氧立得”存在质量问题，但更令人震惊的事实还在后面：在近两年消费者忍无可忍将电视直销产品告上法庭的案例中，有多款橡果国际的产品。

一位购买“视乐奇”MX500的用户投诉说，“号称500万像素，可冲洗出的照片还不如300万像素的机子，相片一放大，图像就模糊了。录像功能也是模模糊糊还带麻点。”而橡果国际“主力”产品之一“网e拍”则早已在消费者中声名狼藉。熊川询问了几位在IT评测室的专业评测工程师，得到的答复居然是“质量太差，不屑于评测”。

2007年5月3日上午，橡果国际还是上市成功，有部分业界人士对此深感失望。

一直以来，国内专家们认为，电视购物，在欧美是很成熟的购物方式，在邻国韩国、日本也是十分普遍，但在中国却是彻头彻尾的骗子购物。主要表现为：百分之几百的暴利、广告严重夸大功效、产品质量很差，功效很低。而橡果国际也正是通过在各大卫视购买大量时段，反复播放广告吸引消费者注意。

上当受骗的几个消费者举了几个例子：疯狂甩脂机，这个在2005年风靡一时，又被工商总局和广电总局紧急叫停的产品。产品很吸引人，自己不用运动，只要站在踏板上，让机器来帮你减肥。很符合懒人的需求，但在历经投诉之后，大家才知道原来这玩意不但不减肥，甩多了对内脏还有损伤。由此可见无视消费者的健康，还用所谓的红外显示对比吹嘘减肥效果。

“网e拍”DV，这个产品曾让多少中国家庭以为离他们的数码梦想很近了。一个巴掌大的机器可以是数码相机、数码DV、MP3、U盘……可实际上这是个什么东西呢，这样的东西在欧美市场被称为玩具DV。数码影像产品成像最重要的是感光元件，“网e拍”DV用的是CMOS。

CMOS是一种低端的感光元件，主要用于摄像头和玩具DC，它的主要的特性是对光线很敏感，在晚间效果非常差，几乎没法使用，也没有光学变焦。

在“网e拍”经历了整个互联网的否定之后，橡果国际又推出了所谓的平板DV——“视乐奇”。在详细掌握了该款产品的性能后，一位专业人士在极度气愤之余这样痛责：相信略微懂一点拍摄技巧的人可能比我更清楚，为什么现在所有DV的造型大致都是一样，为什么我们可以创新的发明平板DV。因为DV在拍摄过程中 平稳性是十分重要的。让我们兴奋的平板DV甚至可以单手拍摄，这完全是扯淡！请原谅我用了这么粗鲁的词语，就算这样也无法表达我对橡果的厌恶……

橡果国际更多的主打产品是美容类产品，减肥、去斑、丰胸......这些我不懂，但我只知道橡果国际把它们包装得多么神奇，但从来没有听人说过一句：橡果国际的产品真的很好……也许只要吃了不死人，他们就是仁慈的了。

就是看重橡果国际的“吹嘘”本事，更多厂家开始把橡果国际当成自己产品畅销的救命稻草，于是死掉的“背背佳”复活了，死掉的“商务通”复活了……

橡果国际下的局？

在全盘揭露橡果国际的上述真相后，熊川被“陷害”也就变得好理解了。而在其中，倒霉的茅以宁又恰好被橡果国际蒙蔽和利用。

业界有人分析：第一，橡果国际利用茅以宁做说服工作，所谓15万元“摆平费”，给不给，给多少，何时给，完全是自己的安排，据说要等到公司“上市”后再给所谓“摆平费”。15万元表面上打到了茅以宁的账上，实际上茅没有自主权，如果有自主权，很可能就已划到了熊川的账上。所谓“摆平费”，对茅以宁和熊川来说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实际上一切都在橡果国际掌控之中，说白了，钱还是在橡果国际的账上，熊川一分钱也没有拿到。

第二，橡果国际利用茅以宁和熊川网上聊天引诱其上当，希望熊川说一些错话，让他们抓住把柄。后来他们见这种“钓鱼”的方法还不足以将熊川整倒，就采用利用茅以宁出面请熊川出来吃饭的圈套。果然熊川在茅以宁的反复劝说下，怀着对朋友的义气和信任就去了，哪知一去就陷入了橡果国际精心设计的“鸿门宴”。这充分说明橡果国际利用茅以宁来“设局”，这个“局”是精心设计的结果。

如果说熊川有敲诈对方的思想，就应该主动与对方联系，提出要求。而事实恰恰相反，是橡果国际多次主动派人来联系并进行诱骗，怎么能说是熊川敲诈了橡果国际呢？而且，如果想敲诈，就不会将稿件发布出来，而熊川写的三篇揭露性报道均见报了。

茅以宁曾经提到，熊川的文章发表后第三天橡果国际就派人与《财经时报》社领导进行协商，报社领导已同意后续文章不再发表，到此为止。按理说橡果国际应该吃了“定心丸”，不存在什么后顾之忧，也不需要支付所谓的“摆平费”。由此可见，“摆平费”完全是用来整人的手段。橡果国际为什么在《财经时报》承诺不再做后续报道之后，还紧紧咬住这位记者不放呢？社会舆论普遍认为，橡果国际的目的是把这位记者整倒（同时起到对其他媒体及记者的威慑作用），并把整人的材料发出去，为“上市”讨个说词，以摆脱困境。

基于以上分析，有观点均认为事件的本质就是橡果国际设局陷害记者，以达到其不可告人之目的，采用不道德并且非法手段把一个曾揭露过他们虚假广告的人送进看守所，自己还装扮成一副受害者的样子。